哦哦敲鍵盤

心裡一直藏著一個手機號碼，一年了……想打還是打不出去。 我是加護病房的護理師，對於照顧拒絕急救的病人，一直感到很無言，因為很浪費醫療資源。 何女士42歲肺癌末期，拒絕急救的病人之一，她有個國一的女兒叫小蘋，每天都會來看她。也是因為小蘋，何女士才會送到加護病房，我無法譴責小蘋。因為，小蘋的爸爸很早就過世，只有小蘋跟何女士相依為命，再沒多久，小蘋就要剩下自己一個人了。

媽媽在睡 不許吵她

那天，一如往常，會客時間結束，小蘋還是待在何女士的身旁，雖然不忍，卻還是得提醒小蘋該走了。沒想到，何女士的房門竟被東西給擋住，讓我沒法開門進去，當下我超火大，一看到何女士身邊的心電圖呈現一直線，更是嚇得直拍門。

「小蘋讓我進去！妳媽媽不行了，快點！」我連忙大喊：「陳醫師，8床患者沒有心跳了！」

「我媽媽在睡覺，我不許你們進來吵她！」小蘋卻惡狠狠的吼道，握著何女士的手，趴在何女士的胸前，靜靜地看著何女士。

這小鬼是瘋了嗎？這裡是加護病房不是精神科耶！

「別胡鬧！妳媽已經……」那瞬間，我看著她臉龐流下的淚珠，我突然明白，她知道，她知道發生什麼事了！一口濁氣湧上胸口，讓我無法言語，她還那麼小，現在開始就剩下她一個人了，我只能不停地深呼吸，控制自己的情緒，注意著自己的眼淚，不讓它掉下來。

看著陳醫師的到來，其他同事關切的詢問是否要找警衛時……

「小蘋，我知道妳媽媽很累，可是，這裡這麼吵又這麼亮，真的不好睡！我們讓媽媽到舒服一點的地方睡覺，好不好？」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聲音，腦子裡一直在回想，青少年對死亡的概念是什麼，應該如何讓青少年接受死亡，我深深知道告別，才是面對死亡最正確的態度。可是，小蘋神情認真的對何女士說話，就好像何女士真的只是睡著了，我真的沒辨法對小蘋宣告何女士的死亡。

小蘋乖乖地拿開擋住門的陪客椅，一臉堅定地看著我：「我要跟我媽一起去！」

有許多話 來不及說

我點點頭，忍著抱住她的衝動，帶著她陪著何女士去禮堂休息，並通知何女士的妹妹前來。辦完離院手續的時候，我悄悄抄下小蘋的手機號碼。

但是，一直想打電話給小蘋卻做不到！

我好想對小蘋說：「何女士住院的那幾天，都是我在照顧，她只要清醒的時候，談到的都是妳。她說她知道妳很生她的氣，怪她不積極治療，怪她執意要丟下妳一個人！她也常常問我，她選擇到底對不對？可是，她真的沒辨法賭上未知的結果，花光家裡的積蓄，最後讓妳什麼都沒有的活下去。

她說妳很聰明也很彆扭，很擔心妳阿姨管不動妳，妳的成長歷程會不順利，所以，留給妳的錢都交給阿姨管理；又擔心阿姨因為自己的家庭疏忽妳，甚至沒好好照顧妳，她實在放不下妳！

最後，也請讓我跟妳說對不起，我沒有發揮應有的專業，協助妳向何女士告別。

我不知道妳跟媽媽說再見了沒？希望妳知道妳媽媽真的很愛妳，去跟妳媽媽說個再見吧！讓她安心，然後，妳一定要很幸福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