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哦敲鍵盤

原來，會有一種日子，你明明希望它早點到，卻又暗自祈禱永遠不要到......

老爸六十八歲，做得一手好饅頭，每天早上四、五點就要起來做饅頭，直到晚上八、九點才能休息。早期，兩側肩關節還因為揉麵團揉到變形，動了兩次刀。就這樣靠著賣饅頭養我們三兄弟長大，甚至幫我們三個兄弟都買了一棟房子。

其實，在他六十歲那年，接手老爸生意的老大，就叫老爸不要再做了，希望他去世界各國玩享清福。

但老爸不肯，總認為我們三兄弟的孩子還小負擔還大，他能幫多少就幫多少......

老人家的固執，我們也只能隨他。

怎麼會想得到，一場持續二個月的小感冒，竟然會這麼嚴重。

食道癌，未期，轉移。

老大說......

「如果，我早一點押爸來醫院就好了！那時候腫瘤說不定都還沒轉移，這件事還是不要讓爸知道吧！我們再求求醫生，能治療就盡量治療。」

小弟認為......

「開刀、電療、化療都只是拖時間，根本治不好。做治療的人是爸耶！應該讓爸知道，讓爸去選擇吧！」

我贊同小弟的想法，因為我的老爸性格艱毅，勇敢有主見，我相信他會做對自己最好的選擇。

無止盡的治療

我們三兄弟，對事情有分歧時，也很好解決，二比一少數服從多數，老大也只能認同我們的決定。

而老爸果然沒讓我失望。

「都遇到了，還能怎樣！就聽醫師的，該開刀就開刀，該治療就治療。先說好，你們三個不要把我搞到死不死、活不活的，真的不行，我不要急救。」

只是，老天爺真要折磨人，手段絕對是最高明的，祂只要在無數的失望中，給予希望，再你讓絕望就夠了。

老爸的病情就好像坐雲霄飛車一般，急轉直下，不同的是，就在車子快要到達最谷底，總是還會再往上竄一下，讓你吊著一顆心，期望著病情得到控制，讓老爸能穩定一點，得到休息。

我們三兄弟也可以稍稍的喘口氣......

然而這四年，我們兄弟三人卻似乎從沒得到，喘口氣的時間。

每天工作、醫院、家庭的日子，人真的很累。

老爸手術後面目全非的容顏，從未再舒展過的眉頭，我們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。

看著老爸被人架起來虐待折磨，我們很想做些什麼，卻什麼都做不到，就只能站在那裡看著，呆呆地看著這個養育我們到大的男人吃盡苦頭。

沈重心情一直延伸到腳底，走進老爸的病房都很困難。

那句話也不知道是誰先說的：「爸又不是我一個人的，我們三兄弟都有責任吧！」

老大覺得他付出較多的時間，醫院每每發出的病危通知，都是找他，他壓力很大......

小弟覺得他承擔大部份老爸的醫療費用，使他的家庭孩子都跟著受到影響......

我是見到老爸就害怕，更因為對老爸醫療費用、照顧問題的爭執，也不想看到一直最尊敬的老大，跟最疼愛的小弟。

 

無數次的病危通知

也不知道，這種日子究竟要過多久，想著想著..竟生出只有老爸走了，我們三人才能得到解脫的恐怖念頭......

看著老大傳來老爸病危的簡訊，讓我跟小弟去守著。這是這個月的第二次，我也只能踩著沈重的步伐趕去醫院......

老大一看到我，抺抺臉說: 「護士說血壓在掉，應該沒有多久，去看看吧！」

小弟沒多久也來了，我們各自拿一把椅子坐下，沒有交談沒有商量，各自等著護士說的，「沒多久...... 」

一個小時、二個小時、三個小時、四個小時、五個小時......

小弟受不了了，站起來出去找護士問：「請問一下，妳們不是說我爸沒多久了！到底是還要多久？」

護士說這種事，他們也沒法確定，小弟說他不等了要回去！

「留下！」我嚴厲地制止，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，所以，軟下語氣：「都半夜了，就在醫院睡一晚再回去吧！說不定真的是陪老爸的最後一晚了......」

小弟竟也沒反駁，乖乖坐在椅子上閉目休息。說真的，醫院不是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。

半天的等待，我也累了，意識有些模模糊糊，打了個盹，頭滑了一下，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。

「阿孝！」有人在叫我，我尋向聲源，一時之間，不敢相信我的眼睛。

「爸！你人好起來哦？」我看到老爸精神奕奕地坐在病床上，向我招手。

「爸！我叫醫生來看你一下，好不好！」我緊張地抓著他的手，就怕這一切只是個夢。

「放輕鬆，坐下來！我有話跟你說。」老爸拍拍我的手：「對不起！讓你們三兄弟辛苦了！」

「爸...」我心虛慚愧的眼淚直流，完全開不了口，老爸一人養我們三個，從沒有過任何抱怨，我們三個人養一個老爸，竟然會吵到幾乎不相往來。

「老大自小就跟著我吃苦，還幫我把你們兩個帶到大，我卻連讓他繼續讀書都做不到，你要多多體諒他；公嬤愛大孫，父母疼幼子，你媽生你小弟難產，死的時候，就一直擔心你小弟，我難免偏疼他一些，他比起你們倆個，真的比較不懂事一點，你幫爸爸多多照顧他，好不好？」

看著老爸的期盼，我真想給老爸一些回應，我卻哭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，三年了！至少有三年沒聽過老爸的教誨了！

「從小老大就懂事，總是讓著你們倆個小的，我還真沒看過你們三個吵到完全鬧翻。你們三兄弟的感情本來都很好，現在就別再吵了，我也該走了，你們和好讓我安心......」

不要！不要，我不要！我在內心狂喊著......